過去8個月,唐駿一直很低調。去年盛夏,那場炒得沸沸揚揚的“學歷門”事件中,唐駿一度幾乎成為所有媒體的頭版頭條和封面人物。但自那以后,他就刻意保持沉默,等待著事件被淡忘。“學歷門”就像一道刺眼的分界線,讓唐駿從巔峰猛然跌到低谷,猝不及防。“學歷門”之前,他是個人奮斗的成功典型,周身閃耀著明星般的炫目光芒,擁有成千上萬 “粉絲”;“學歷門”過后,他受到前所未有的質疑,被看成《皇帝的新裝》里的“皇帝”,他的一言一行都成了評論的焦點。 作為公眾人物,人們眼里的唐駿已不再是普通個體,他就像個符號,承載著國人太多太重的人生理想和道德訴求。當無數期待改變命運的熱血青年需要榜樣時,他就成為那道希望之光;而一旦發現這個“標桿人物”也有瑕疵,人們便無比失望,來自四面八方的指責不但讓他所有光芒消失殆盡,更淹沒了他實實在在的成就和優點。 風波已經過去,理性地還原一個真實的唐駿和“學歷門”事件來龍去脈對社會和讀者非常重要。 古人云:“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再偉大的人在成長的過程中也會犯這樣或那樣的錯誤:你可能偷摘過鄰居的果子;也可能為了逃票而爬過火車……當有一天你長大了,你敢于真正面對自己,反省自己,使之成為一個道德高尚的人,一個對社會有杰出貢獻的人,那么你依然是一個偉大的人,會受到全社會的尊敬——華盛頓如此、丘吉爾如此、孫中山如此,比爾·蓋茨如此,唐駿也是如此。 近日在上海,唐駿向《IT時代周刊》獨家披露了自己求學的完整故事,并深刻反省年輕時諸多幼稚以及虛榮心給自己帶來的災難。唐駿坦言,這是自去年7月份“學歷門”事件后,第一次毫不隱諱把心靈深處的東西談出來。他沒有回避什么,在談話中,他非常誠懇地檢討自己靈魂深處的那個魔鬼,真誠、坦率、感人! 3月14日,初春的上海被一層薄霧籠罩,顯得格外清冷。 上海浦東環球金融中心14層,新華都集團辦公室,唐駿在“學歷門”事件的8個月后首度向媒體敞開心扉。眼前的唐駿看上去有些憔悴,去年那場風波給他帶來的陰影并未完全散去。言談中,49歲的唐駿依然顯得活力十足,思路清晰,但語氣比過去謹慎多了,措辭也十分小心,從明顯放慢的語速中可以看出,每回答一個問題,他似乎都在考慮自己的話是否全面,是否還有所遺漏。 第一章 一本暢銷書引發的麻煩 2010年7月1日,有著“打假斗士”稱號的科普作家方舟子一連發出21條微博,矛頭直指有著“打工皇帝”之稱的新華都集團總裁唐駿,稱其在自傳《我的成功可以復制》中透露的個人學位、求學及工作經歷多處造假。唐駿由此被卷入“學歷門”漩渦。 書中授人以柄的是第70頁的一句話:“憑借語音識別方面的應用性研究成果,我最后還是拿到了加州理工學院的計算機科學博士學位。” 唐駿回憶說,當年自己離開寒窗苦讀5年的日本名古屋大學后,確實在美國加州理工學院逗留過數月,但讓他感慨萬千的是,這段無法從記憶中磨滅的游學經歷與“博士”無關,“我如果想把自己包裝成加州理工的博士,也不會輕描淡寫的就這么簡單的兩句”。 負氣出走名古屋大學 先把時間拉回到20多年前。1985年的秋天,經過一番周折,唐駿獲得了中國教育部全額獎學金赴日本留學的機會。高樓聳立的城市,朝氣蓬勃的人流,日本的發達程度讓初來乍到的唐駿印象深刻,但日后不平坦的留學道路也讓這位年輕人刻骨銘心。 在名古屋大學,唐駿主攻語音信號處理,師從在該研究領域世界排名第一的板倉文忠教授。據說板倉多次獲得諾貝爾獎提名,其專業的很多成就至今無人超越。然而,和當時的很多日本人一樣,這位教授骨子里瞧不起中國人。 恃才傲物的板倉脾氣很大,對學生的要求也異常苛刻,他的研究生每周五必須匯報一周來的課題研究成果,而要獲得板倉的認同實非易事。身為中國人的唐駿更是經常受到導師的冷嘲熱諷。 1990年春末,唐駿的留學生涯已經熬到第5個年頭。在一次例行匯報會上,唐駿沒有合適的課題,他拿出前幾周研究成果的總結報告,告訴板倉說自己準備發表論文。不料,板倉十分不屑地說,“這種論文在中國還可以發表,在日本沒有可能,一點機會都沒有。” 頓時,一股怒火涌上心頭,唐駿把手里的資料往桌上一摔,跟導師吵了一架。“我確實沒有做好自己的功課,平時也很怕他,那次是真的沖動了,你罵我唐駿可以,但把中國放在里面就有點侮辱的成分。”唐駿回憶說,當時另一名中國留學生或許為了表達抗議而當場離開教室。 唐駿在1988年3月份拿到名古屋大學碩士學位,如果1991年3月能順利通過論文答辯就可以獲得博士學位。經過4年多的學習研究,他已經發表了大大小小十幾篇論文,博士論文也準備得差不多。但唐駿意識到,當眾頂撞導師后,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他決定提前去美國。實際上,生性自由的唐駿本打算讀完博士學位再去美國,他坦言不想留在日本發展,“在日本的中國人永遠做不大,永遠處在社會底層。” 1990年暑假,美國正好有個專業學會要召開年會,唐駿借機離開日本。現在看來,唐駿的想法或許是對的,在跟唐駿一起去日本深造的100名留學生中,有75名至今仍留在日本,目前他們當中職位最高的也只能升至主任研究員,沒人能進入所在機構的核心管理層。 唐駿連招呼都不打就留在了美國,這讓板倉教授大為惱火,在寫給唐駿的信中,他要求唐駿馬上回來,哪怕回來后再走也行,心意已決的唐駿沒有回去。板倉教授把唐駿的在籍證明一直保留到1991年3月31日,這也是博士課程的最后時間。唐駿解釋說,“按照日本大學的規定,我的博士課程已經完成,但沒有拿到文憑。” “學歷門”事件過程中,有人聯系板倉,核實唐駿在名古屋大學留學經歷。板倉回應稱,唐駿確實在他那里讀過書,是個有激情、有個性的人,板倉認為唐駿非常優秀。 “其實我不覺得自己在他的學生里面算得上優秀,而且我當年是背棄而去的,但在我受到質疑的情況下,導師還能站出來為我說這些話,雖然我現在沒有合適的方式感謝他,但我很感動。”說這話時唐駿眼里有些感動的淚花。 短暫的加州理工生活 1990年9月,初到美國的唐駿四處聯系學校,希望有機會完成博士學位。與5年前初到日本一樣,唐駿對眼前的一切完全陌生。不同的是,當年風光無限的公派留學生,如今除了兩只行李箱外一無所有,心中的苦澀只有他自己清楚。 10月的美國秋風蕭瑟,唐駿一路風塵,趕到事先聯系好的馬凱特大學。這所大學位于美國北部小城密爾沃基,并不很有名氣,但接待的老師很熱情,唐駿準備留下來辦理入學手續,當地留學生幫他安排了賓館暫住。 誰料,第一天晚上的驚險遭遇就讓唐駿膽戰心驚。半夜3點鐘,酩酊大醉的黑人狂砸唐駿的房門,“當時我被嚇壞了,覺得再呆在這個地方會有生命危險”,顯然,這個位于黑人區的美國大學并不是唐駿夢想中的求學之地。 第二天一大早,驚魂未定的他立刻收拾行囊前往洛杉磯,找到在加州理工讀博士的同學,這才算有了個落腳的地方。 久負盛名的加州理工學院是所開放式大學,唐駿住在學生宿舍里,每天跟其他學生一樣去教室聽課,去計算機中心蹭網,去圖書館看書,他還經常參加中國留學生的一些活動,“我全天都在加州理工聽課,物理、化學什么都聽,也希望借此練練自己的英語。” 背山面海的洛杉磯風光旖旎,陽光明媚,好萊塢、迪士尼近在咫尺,更有頗具規模的華人社區。沒找到合適學校的唐駿在加州理工學院一住就是兩個多月,“我發現去哪里都不合適,因為只想留在加州,我喜歡上洛杉磯了。”遺憾的是,唐駿并沒有如愿進入加州理工深造。當時只有2000多名學生的加州理工學院被稱為“全美最難申請到的大學”之一。 也許正是這段“編外”校園生活經歷讓唐駿產生濃重的校園情結,成為職業經理人后,他經常去國內各地高校演講,演講中關于美國大學生活的話題往往以其在加州理工的經歷為背景。“我把那兩三個月的生活講給大學生聽,這就造成了一個誤解,不過我從沒說過自己是加州理工的博士,如果我是那所學校的博士,我唐駿就不是今天的唐駿了。” 2008年夏天,為出版自傳《我的成功可以復制》一書,唐駿接受藍獅子財經出版中心簽約作者胡騰的采訪。在之后審閱書稿時,唐駿發現對其學歷表述有誤,他馬上要求作者把這段從網上摘抄的文字去掉。 “學歷門”事件中,當別人對該自傳描述的學歷表示質疑時,唐駿感到很意外,當時明明讓人把那句話刪除了。后來唐駿才了解到,當時作者把修改的地方告知編輯后,編輯并未及時把那句話刪除,“結果第一版印出來了,印了8000冊,從第二版就沒有這句話了,這本書一共大概印了50萬冊。” 2010年7月8日,該書出版方中信出版社發布勘誤聲明,并向唐駿道歉,稱因編校過程中溝通出現滯后,唐駿的修改意見未來得及更改,書稿就送進了印刷廠。唐駿認為,“中信出版社方面確實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們顯然不會為我而損失聲譽。” 第二章 “野雞”大學的由來 在那個尚不夠開放的年代,20歲出頭的唐駿心中能萌發強烈的出國留學愿望,完全是受到哥哥的影響。但他骨子里不是一個做學問的人,“我知道自己不適合做學問,如果我的學問做得好,像我哥哥一樣,日本教授也不會罵我。” 不執著于做學問,加之來到美國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學校,唐駿開始了另一種生活。 在美國當上小老板 雖然美國的校園生活值得留戀,但唐駿不得不開始為未來的生計作打算,他考慮要干點活兒養活自己。 好在美國創業的條件很寬松,那時只要填一份簡單的表格,交100美元就能開公司,而且不盈利不用交稅。1991年初,唐駿注冊了第一家公司,最初的業務是給日本公司開發軟件。 公司的業務進展還算順利,唐駿所說的第一項發明——卡拉OK打分器也是那時候出爐的,“因為我的專業就是語音信號處理,當時我想出一套自己的模型,把打分軟件做出來了”,后來,唐駿把這個軟件通過中間商賣給三星電子美國公司,收獲8萬美元。 如今的唐駿已經是身家數億的職業經理人,但那時候他生活并不寬裕,也沒有什么專利意識。更重要的是,申請專利還要繳費,用他自己的話說,“當時的情況,能掙到錢養活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一次偶然的機會,唐駿結識了一位國內頗有名氣的藝術家,善于捕捉商機的他把目光轉向娛樂業。上世紀90年代初,中美兩國的民間文化交流貧乏,唐駿決定把國內演藝圈的明星拉到美國“走穴”。在他的安排下,包括姜昆、蔡國慶、黃宏、蔡明、殷秀梅、宋祖英等人在內的四五十位內地當紅明星赴美,參加十大城市巡演,此舉轟動一時。唐駿順勢成立一家名為“好萊塢影業”的公司專門運作此事。 在一年多時間里,好萊塢影業公司一共辦過兩期巡演,幫別人辦過一期。“每次巡演大概持續二三十天,像在洛杉磯、舊金山這樣的城市,我們自己來運作,其他城市則外包出去,跟現在旅游團的做法相似。”唐駿認定這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但該公司也沒掙多少錢,“兩個月忙下來大概能掙2萬美元,這就算不錯了,夠在美國一年的生活費”。 美國西海岸一直是華人眼中的淘金樂土,跟絕大多數華人一樣,唐駿靠著自己的幾家小公司在異國他鄉謀生。到1994年,赤手空拳來美國打拼的唐駿終于有了一些積蓄,但他心里依然空空蕩蕩的,總感覺身邊發生的一切都似乎跟自己毫無關系。 “在美國,我都是跟華人打交道,沒有真正融入美國社會,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雖然在美國沒什么關系,但我的志氣還是比較高的”,唐駿暗自琢磨著,雖然自己是個小老板,但這些小打小鬧的事情到50歲的時候再干也不晚。 當年夏天,唐駿獲得進入微軟工作的機會,他決定賣掉影業公司,關掉律師事務所,將軟件公司交給朋友打理。從天使之城洛杉磯來到藍色海水環繞的西雅圖,唐駿從微軟的一名小小的程序員做起,幾年后,他如愿成為在更高層次掌握自己命運的人。 3000美元的博士學位 比起埋頭在實驗室做學問而言,色彩斑斕的創業經歷顯然更合乎唐駿的胃口,但他內心始終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孤獨感。 當年,唐駿與其他99名中國留學生一樣心氣十足,他們一起在大連接受一年的封閉式日語培訓,一起坐同一架飛機前往日本,都是沖著最終拿到博士學位去的。5年半之后,其他99個人都如愿以償,只有自己因一時沖動而掉隊,實在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想到這些,心情失落的唐駿覺得,不管怎樣自己也要拿一個博士學位回來,“只有這樣才能在同學面前有面子,才能光宗耀祖。” 在與周圍的美國朋友聊天時,唐駿得知美國有很多函授大學,“我就讓當地人給我介紹,他們推薦了洛杉磯的西太平洋大學。”于是,唐駿寫信讓校方提供更詳細的書面資料,西太平洋大學很快將學校介紹寄過來,“從校方資料來看,這所學校各方面條件都很正規,更重要的是該校還獲加州政府的認可。”在美國,只有通過州政府的審批才能辦學。唐駿喜出望外,這所函授大學正好滿足他所有的需求,于是,在1993年,他申請了這所學校。 西太平洋大學要求攻讀博士的學生必須修滿15門課程,并且每個學期都要完成相應的學分。唐駿發現,他在名古屋大學所學的課程與西太平洋大學的大多數課程吻合,“我給他們一份報告,說這門課已經學過了,并把名古屋大學出具的學分證明交給西太平洋大學,他們看過之后告訴我,對應的課程不用修就過了。” 對唐駿來說,有在名古屋大學期間發表的十幾篇論文做基礎,完成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論文就更容易了,“后來他們通知我博士論文通過了,我也拿到他們正式的博士文憑。” 因為絕大多數課程不需要修,唐駿完成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學位一共花費3000多美元。“它是根據課程的數量收錢的,我有很多課都不用修,一般人可能需要一兩萬。”唐駿在1995年拿到博士學位,此時他已經在微軟工作了一年多時間,微軟沒人知道他偷偷修了個博士學位的事。 “學歷門”事件中,唐駿從西太平洋大學要了一份文件,證明該校當時是美國加州政府認可的大學,“這所學校含金量確實不高,但是不是野雞大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力,至少我當時沒有覺得它是野雞大學。”唐駿說,是加州政府認可的就行了,自己又不想用它“招搖撞騙”,只是為了洗刷當年沒有拿到博士學位的恥辱,也是為了滿足自己潛在的虛榮心。 第三章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生長在一個普通家庭的唐駿自幼家境貧寒,他有個年長3歲的哥哥,還有一個小他8歲的弟弟。一家5口人擠在江蘇常州城區一個小弄堂的老屋子里,這間30多平方米的舊平房連廁所也沒有。 唐駿的父親在當地一家燈芯絨廠上班,科級干部,每月固定工資62塊。母親是印染廠普通工人,每月42塊的工資。唐駿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這樣的工資父母領了十多年,從來沒變過。沒有其他收入支撐,撫養3個男孩子并不容易,唐家的日子一直過得緊緊巴巴。 缺少零花錢的唐駿打小就變著法地“省錢”。唐駿坦承,他小時候經常逃公共汽車車票,“家里沒錢,父母給你1毛錢看電影,如果逃3分錢的車票就能買根冰棍,當時就是這種簡單的想法”。他說,除了逃車票,和伙伴們去臨近的公園玩也都是翻圍墻進去,從來沒有買過門票,“我的童年就是這么過來的。” 1980 年,高考失利的唐駿陰差陽錯考上北京郵電學院(今北京郵電大學),此時一家人的日子依然拮據。在北京讀書的4年里,唐駿沒給自己買過一件衣服。“當時我跟哥哥有一個夢想,如果家里有1萬美元的存款該多么幸福。”哥兒倆的想法是,1萬美元存款意味著每月光利息折合下來就有200元人民幣,而當時哥哥讀碩士拿的津貼只有56元。 不得不說的是,哥哥唐政對唐駿日后的求學道路影響很大。唐政天資聰慧,勤勉好學,是唐家三兄弟中讀書成績最好的。1981年唐政考取清華大學半導體專業碩士,后來又繼續攻讀該校博士學位。從北郵到清華騎車只需半個小時,唐政在清華2號樓的宿舍也成為唐駿的半個宿舍。從大三開始,唐駿的周末基本都是在清華度過,以至于后來有人認為他也是清華畢業的。 唐政時常教導弟弟,出國留學對個人的前途發展很有幫助,一定要爭取這樣的機會。受到哥哥潛移默化的影響,唐駿的思想比較超前。彼時,唐政的一個同學在美國留學,在寫給唐政的信件中,對方時常提起國外學習生活條件的優越,唐駿回憶說,“我確實比班上其他同學對出國意義的理解要強一點。” 1985 年秋天,唐駿獲得教育部全額獎學金赴日本留學的機會。留學期間,唐駿每個月可以拿到9.8萬日元獎學金,當時相當于每個月有三四千元人民幣,這是唐父當年工資的好幾十倍。“說實在的,要說我實力有多強也不一定,在大學里我的成績很普通,雖然考研時是第一,但北郵的兩個名額沒有輪到我,也許運氣好,我把自己的檔案轉到北京廣播學院(今中國傳媒大學),最后就讓我出國了。” “學歷門”事件后,平時喜歡被聚光燈追逐的唐駿選擇暫時遠離人群,他給自己放了三個星期的假。實際上,這么多年來,除了有一次在公開場合提及他的西太平洋大學博士身份外,唐駿每次都將這個尷尬的學歷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他坦承,這是虛榮心在作祟。 唐駿從小就是個愛面子的人。他13歲那年正值文革時期,因為家里要蓋房子,父親讓讀初一的唐駿不要去上課,而去搜集打地基用的碎磚塊。于是每天清晨,在常州城畔的京杭運河邊,人們經常能看到一位瘦弱的少年在瑟瑟寒風中吃力地撿磚頭。 撿磚頭的地方離學校很近,“我最怕碰到同學,尤其是女同學,只要聽到他們放學的聲音,我肯定會躲到堤岸下面,等同學們走過了再出來,”唐駿心里明白,其實大家都知道自己在撿磚頭,但要面子的他就是不愿意被同學看到。 唐駿認為自己只是普通人,“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一定還是,沒有什么了不起的,普通人就經常會犯錯。”他將自己的成功歸結為偶然,“如果30年前我就知道自己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可能就不會有今天了。人生的道路有幾千條岔路,其中一條岔路正好被我碰到了,多少個百分之一的成功概率匯成了今天的成功概率。”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也許這就是唐駿在經歷“學歷門”困擾后,感悟到的人生最真實的,也是最有意義一面。 對話唐駿 《IT時代周刊》:去年的“學歷門”事件后,一向比較高調的你沉默了很長時間,你知道外界開始質疑自己的學歷是什么時候? 唐駿:其實早在2009年4月就有人在網上說我學歷的事。當時上海一家媒體還來采訪我,后來我覺得大家本來沒當什么事,但被這樣一報道反而有事了,就讓他們不要刊登了。網上也有幾篇文章的,但沒過幾天大家就不談了。2010年7月初,有人告訴我,外界正關注你的學歷。剛開始我并沒有把它當回事,以為像2009年那樣,一兩天就過去了。 《IT時代周刊》:你也承認了自己獲得的是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學位,而一些人認為,這所學校是一家可以快速獲得學位的“野雞”大學,是這樣嗎? 唐駿:很多人認為西太平洋大學是“野雞”大學,但我想說明的是,此類學校確實有作假的可能性,比如你自己沒寫過論文,拿別人的論文冒充,可以獲得博士學位;或者你的作業自己不做,讓別人代寫,還是可以拿到博士。“野雞”的成分或許有,不排除一些人利用虛假的手段獲取學位,但從我的個人經歷來看,畢竟博士論文做了5 年,不可能沒有東西。 《IT時代周刊》:“學歷門”事件曝光后,會有人拷問你的誠信問題,也有人提議,只要道個歉,認個錯,這件事可能就過去了,你為什么沒有這么做? 唐駿:這件事我也許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我心里確實覺得自己什么都沒做錯,所以就是不想認錯,這可能不符合中國人的觀念。我在美國受西方觀念影響,西方的教育認為,如果你沒有做錯,千萬不要承認,有一天事實會證明,一旦認錯就真的有錯了,再也回不來了;如果你有錯,一定要馬上承認。說我在學歷問題上犯了誠信方面的錯誤,我覺得很委屈。 《IT時代周刊》:但是你一直隱瞞著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學歷。 唐駿:我的錯是,應該在簡歷上注明西太平洋大學博士,如果寫出來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別人無非會說西太平洋大學是所三五流大學。我不想把西太平洋大學告訴別人,但在必要的時候肯定會說出來。2004年盛大上市的時候,我在招股書上把西太平洋大學博士寫上去,后面備注是名古屋大學。這也是我唯一一次在公共場合提到自己是哪所學校的博士。 《IT時代周刊》:你覺得這所函授大學的博士學位與你的前途有沒有關系? 唐駿: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現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拿了這個博士學位。不要說還花了我3000美元,現在就是給300萬我都不會要。它在事業上、在名聲上都沒有幫到我什么忙,反而惹出這么大的麻煩。我進微軟沒有靠這個學歷,回國也沒有拿這個學歷到處宣講,包括在《我的成功可以復制》這本書里,我從來沒有說過學歷對我有多重要。我也從來沒有炫耀過自己的學歷,沒有靠學歷獲得任何利益,更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IT時代周刊》:從整個事件來看,你是否認為自己有一點虛榮心在作祟? 唐駿:說實在的,人總有一種虛榮心,倒不是我想沾加州理工學院的光,而是覺得西太平洋大學太差,不愿意拿出來,畢竟我在國外讀了那么多年的書。我從來不想去傍一個大款,但我也不想告訴你我很貧窮。我承認自己有虛榮心,但說學歷作假我不承認。 《IT時代周刊》:這樣跌宕起伏的經歷有沒有讓你對人生的看法發生改變,你是怎樣定位自己的? 唐駿:我知道自己并不適合做學問,包括日本教授為什么會罵我,也是這個原因。在我們那個年代,我這種人屬于弱勢群體,長相很普通,功課很普通。我周圍的一些朋友,像張亞勤、李開復,是最經典的成功人士,他們從小就聰明乖巧,而我唐駿就不是一流學校出來的人。我有一點點我行我素,你說我不好,我還是我;你說我好,我也沒飄起來,沒覺得自己有多偉大。 《IT時代周刊》:你之前打算拍一部叫《你行我素》的電影,講述一個年輕人成長與奮斗的經歷,現在這部電影還拍嗎? 唐駿:拍,因為學歷的事情耽誤了很久,沒有心情。這部戲的劇本我自己寫的,現在需要重寫很多部分,我有點想把這段經歷加進去。實際上,當時導演、演員全找好了。不過,不是名導,我也跟國內一位名導談過,但找名導等于他買一個劇本,沒有意思,那就不是我自己的電影了。我要求按照我的思路來演,演得不好我還要你重演,而不是導演覺得演得對就行。但是我沒有導演的專業知識,需要他們把關,我現在找的導演拿過不少獎,我跟他交流過,他也認同我的思路。 唐駿首次談學歷門:因為內心的不甘和虛榮心 新華都集團總裁、明星職業經理人唐駿再一次吸引了人們的視線,他在最近一次接受媒體采訪時回顧了海外求學的歷程和細節,昨日,在接受北京晨報記者采訪時,唐駿再次表示:“學歷真的不是最重要的,如果重來一次,我不會去拿那個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學位。” “學歷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10個月前,被稱為“打工皇帝”的唐駿遭遇了“打假斗士”方舟子的挑戰,方舟子連發21篇微博,直指唐駿在其傳記《我的成功可以復制》一書中透露的個人學位、求學及工作經歷等造假。 此后,唐駿曾對北京晨報記者表示,自己確實沒拿過加州理工大學博士,并向記者展示了其所取得的“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學位證書的照片。此后,人們將目光又轉向“西太平洋大學”,這所學校是否正規?唐駿拿到的學位是否憑真才實學?旋即又引起“唐駿是否拿了‘野雞大學’文憑”的討論,更牽扯出國內不少拿了該學位的企業老板和社會名流。 這是國內對于職業經理人的從業道德,以及商界誠信觀的一次大討論。 “是因為內心的不甘和虛榮心” 唐駿在此后沉寂了一段時間,不愿意談論求學細節,但在近日接受《IT時代周刊》采訪時,他回顧了自己在海外求學的經歷和選擇“西太平洋大學”的原因。唐駿表示,當年同他一起留學日本的99名同學都拿到了博士學位,而他由于一時沖動,和導師產生矛盾后去了美國,而當他在美國游學創業時,學位就成了一個心結,認為無論怎樣也要拿一個博士學位,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在同學面前有面子,才能光宗耀祖。” 昨日,唐駿對記者表示,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學位他是通過“函授”得來的,“函授教學”的學費花費了3000美元,而他當時之所以對學位如此執著,是因為內心的不甘和虛榮心。唐駿表示,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的話,他不會因為虛榮心再去拿這樣一個學位,“以后的職業經歷,其實和這個學位關系也不大”。 “年輕人真的不要為了學歷讀書” 唐駿對記者表示,他現在已經將求學經歷說得很清楚,也預計到仍然會面臨質疑聲浪,但他選擇將“學歷門”事件放到一邊,“只有一件事需要強調,學歷真的不是最重要的,年輕人應該多讀書,為創業和工作打基礎,但真的不要為了學歷讀書”。 晨報記者 張黎明 那是一個曾經錯誤的決定 記者:您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接受采訪,其實,早點說明是不是更好一些? 唐駿:事情發生的時候我真的沒那個心情,但這事現在在我心里過去了,有朋友勸我對這事做個了結,我也覺得應該對關心我的人說清楚。 記者:因為您承認在拿到這個博士學位期間,花費了3000美元,所以現在有觀點說,學位是您花錢買來的,這3000美元到底是什么花費? 唐駿:這就相當于函授教學,你也需要讀完課程,然后寫報告。教授會改報告,函授教學也是需要費用的啊。 記者:也有人說西太平洋大學是一所“野雞大學”? 唐駿:在我申請的時候,西太平洋大學是被加利福尼亞州政府認可的。 記者:當時,這個博士證書對你就那么重要嗎? 唐駿:當時這個證書對我真的很重要,我們一起去日本的人,五年下來,就我一個人沒有拿到博士證書,就差最后一步,這讓我覺得自己很落伍。 記者:有點不甘心? 唐駿:不甘心和虛榮心。 記者:當然這世界上沒有如果,可是,如果讓你重來一次,你還會去拿西太平洋大學的博士學位嗎? 唐駿:我不會。 記者:所以那是曾經的一個錯誤決定? 唐駿:對。 記者:當時您怎么沒想過去找一個排名靠前的美國大學重新讀一個博士學位? 唐駿:我已經苦讀了五年,我想把大量的時間都用在創業上,現在回頭看看,如果我還是在乎學歷,也許我會去申請一個日本的“論文博士”。 記者:您的經歷引起了人們對學歷的討論,我們應當如何看待學歷? 唐駿:年輕人一定要去讀書,我反對大學生書沒讀夠就去創業,可是,絕不能純粹為了學歷而讀書。其實,在我后來的職業歷程中,這個證書也并沒有起到過什么作用。 記者:您覺得,由學歷所引起的爭議和風波什么時候才會停止? 唐駿:我不知道,我不在意了,這事在我心里過去了,我已經把自己的經歷清清楚楚寫下來,要質疑就質疑吧。我只是想對很多年輕人說,學歷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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