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以為,蟬在地下沉默7年,才得破土而出,爾后高歌艷陽碧樹。悲劇的是,這之后,蟬的生命只有幾天時間了。有個女孩的故事,依稀似蟬的一生。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半個月才出門一次,沒曬過幾天太陽,這樣的一年多里,她寫了300多萬字的網絡小說,這樣的一年多之后,她被診斷出得了絕癥。 網絡寫手:扛著病賣命 包青春是浙江金華人,母親早逝,家境困難。她個性堅強樂觀,懷揣著文學的夢想。2008年,小包在“紅袖添香”網站上注冊了一個名為“青鋆”的賬號。她以模仿筆調寫成的處女作《皇帝也瘋狂》初露頭角;半年后,長達150萬字的第二部小說《新娘十八歲》大獲成功,她躋身“紅袖添香”最高級別的“四鉆”簽約作者,月收入超過萬元。 “四鉆”背后,是包青春透支的青春。她白天開著一家小店,晚上熬夜碼字,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最多時一夜能寫2萬多字。一年下來,她寫了6部小說共300多萬字。2010年1月,包青春被確診為肺癌,2012年4月2日去世,年僅25歲。在包青春生前接受采訪時說過的話中,最令人傷感的是她回憶寫網絡小說的這一年多時間里,經常半個月才出門一次,整天閉門構思、熬夜創作,沒有曬過幾天太陽。 一位名為“雷斯洛”的寫手由此聯想到自己,“從2004年碼字到現在2012年,也有8年時間了,目前檢查出來的就有高血壓、高血脂、手腕腱鞘炎、腰部脊柱側肌肉中度粘連、輕度肩周炎、頸椎肥厚性增生”。 小說網站:“帶血”的效率 網絡寫手透支生命、過勞寫作已經不是個新鮮話題,但又一個年輕生命的離去使得人們再次看到實為商業公司的小說網站在獲取產品資源時帶血的“效率”。“網站的終極目的是什么?”寫手“南海十三郎”曾發問,是發現一個人才后就盡力榨干其經濟價值并拋棄,還是幫助其成長、成熟直至達到“雙贏”?小說網站往往是以“理財專家”、“文學金手指”的形象出現的。 “17k中文”網的“成為作者”一欄中的說明如下:“歡迎您!成為作者以后,您可以獲得豐厚的經濟回報,我們為您準備了名目眾多的獎勵措施;并且您可以接受到我們非常專業的編輯團隊的指導;同時,在您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獨具特色的作者顧問中心體系,也會及時為您排憂解難、掃除后顧之憂。還等什么呢?快點申請成為作者吧!我們期待您的加盟!” “紅袖添香”網的“我要簽約”一欄則是這么寫的:“快速簽約只需三分鐘!您只需充滿對作品品質的自信,擁有對文學創作的無限熱忱和一只點擊‘我要簽約’的鼠標,萬元稿費就不會是遙遠夢想,我們相信,您的作品應該擁有更高的價值。”寫手“七尺居士”觀察到:“中國的網絡文學有一種壓抑已久的暴發特質。” 這樣的網站,國內大大小小有上百個,吸引了沉浮于其中的寫手超百萬之眾。他們都相信,網絡時代將最快速度、最大匯率地將“文學”兌換為人民幣。實際上呢? 這些年記者采訪的十幾位網絡寫手個個是“百萬身家”,不是薪酬,是字數。這一行里有句話:“100萬不算多,300萬不算少,頭200萬字是基本投入,權當練筆。” 寫手“諾言”3年里寫了90萬字,收入差,他只怪自己“太懶了,寫得太慢了”。另一位寫手“優宮”一年半時間里寫了400多萬字,算是高產了,可他的收入也只能維持基本生活。寫手“玄遠一吹”開玩笑說他投身網絡寫作以來最大的樂趣是收到稿費,可是收入太不穩定,不足以支持全職寫作。寫手“沙番” 網上原創寫作近10年,收入只是“勉強能活”,并感嘆“新手很難出頭”。同時,多位寫手發出了投訴之聲:“網站推薦系統太復雜,收入種類也太繁復,比如保底、分成、訂閱獎勵、全勤獎勵等”;“網站常有強硬條款,如有的網站買斷5年、10年筆名,否則不帶你玩,還有的網站獎金不透明”;“只推與自己簽賣身契的作者,收益放第一位,作者能力放第二位”;“推廣出版,寫手實在不易掌握主動,以至于被坑的時候沒辦法維權”……寫手親歷的種種齷齪,與光鮮亮麗的“廣告內容”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讀者:玩網游時瞄兩眼 新手難出頭,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寫作水平相差不多的寫手全擠在一起。要在同質化競爭中勝出的唯一法寶就是比快、比多。包青春的圈內好友“寂月皎皎”一聲感嘆:我們這個行業是3年就分出河東河西,誰知道誰能寫多少。包青春回憶最早萌生寫作念頭是發現別人寫的言情小說不比自己高明到哪兒去。其實,這是大多數網絡寫手敲下第一行字的共同原因。曾從事過媒體工作的“唐川”說,網絡文學最吸引人的一點就是“自由、門檻低,寫得再不好也會有地方接納,也會有讀者”。 一個文學網站的編輯告訴記者,網絡小說最主要的受眾群是在網吧里,年輕人一邊打著游戲,一邊瞄兩眼小說,要求節奏快、場景多、人物性格簡單,還有情節“解氣”,只圖一樂。 “我知道很多網絡小說都是被迅速制造出來又被迅速消費,然后被更迅速地遺忘的,但至少我會記住我寫了什么。”寫手“不銹”淡淡地說。寫手“南海十三郎”曾告訴記者,創作至今,總字數200萬字左右,但最得意的作品是某篇小說第一卷的20余萬字,其余的,他直言不諱地說“皆為垃圾”。這并不意味著網絡文學中沒有“文學”,而是意味著追求“文學夢”的人會更加辛苦。 本報記者 吳越 《文匯報》 |